尊重自然规律还是膜拜自然本身-凯发会员官网
前些年,听“大炼钢铁”的故事,我一度以为大凡山上光秃秃,一定是“大炼钢铁”的后遗症,后来才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例如武汉市内有一些小山,现在都是林木葱茏,但看旧照片,无论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东湖、珞珈山,还是五十年代初的龟山蛇山,都树木稀疏,那时并没有“钢铁元帅升帐”。
去年参观井冈山黄洋界,已不可见当年哨口雄险之状,现在黄洋界树高参天,不见豁口,而黄洋界保卫战时,正是因为树少林稀,才得以一眼望三县,滚石可退敌,那小炮也才打得出去。
上面说的都是对于较近的历史的认知。按说,较近的历史,应该看得更清楚。但有些事情,正因为去时不远,就复杂起来,不全是历史认识,不全是社会认识,而是社会认识与历史认识的夹杂,缺的往往不是资料,而是看待事实的客观态度或者说社会认知的共识,情感、好恶、一时之论等成分较重,认识先验地被某种刻板印象框定。
这些天,武汉在长江汉江边拆除清理一些码头,一些一百多年的码头就此告别,长江大保护,在见真章。但事情并不是孤立的,就像第三个馒头吃饱了肚子,不是前面两个馒头浪费了。虽然今天这样做,也要破除利益壁垒,但根本来说,今天城市过江桥隧畅通,长途客船早已不是交通方式,货运已升级为集装箱运输,这才可以拆除老旧码头,过去这些码头的存在却不是没道理的,人们毕竟要向自然讨要生活,靠水吃水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而不是说那时人们就是要破坏环境,而是发展还处在需要向环境索取,而且尚在环境承载力之内。
如同“大炼钢铁”,你可以说它不科学,但不能无视人们为解决“工业粮食”问题而百般设法的焦虑之情、无奈之情,今天“去产能”的时代背景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人们确曾改天换地,不只是进行政治和社会的改换,而且延伸到对改变自然天地抱以巨大的热情,因而有不少环境破坏的事情。重新安排山河的行动中,固然有围湖造田,有河水上山,有土地沙化,有大砍大伐,但其中也有不少是求生存的壮举。河南林县的红旗渠,山西昔阳的大寨梯田,不是一句“不尊重自然”可以定性。
尊重自然,是尊重自然规律,还是尊重自然状态本身,这可能也是个问题。如果说尊重自然就是尊重自然本身,认为自然有“主体性”,原生态有至上性,那么人类一诞生就必须有目的地对自然加以改变,那人类就要像极端者所说的那样被视为“一种疾病”。能够说得起“人类就是自然的一种疾病”,那也一定是人类已经活得相当牢靠以后才可以。保护野生动物,一定是在人已不再会出门就遇到猛兽的时候才行得通。
尊重自然不应当是尊重自然的本然状态,而是尊重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规律,尊重人与自然的永续发展。人只能从自然获得生存,你得播种、采矿、生产、建起村庄和城市,才能活下去。倘若人一开始就奉行自然至上,只把自己当成自然环境的一分子而不是从自然界挣脱出来,人类就还在与猛兽拼体力,而不会有强大的文明依托,使他没有本钱可以产生“生物多样性”“生态友好”等想法。
把事情放在历史中去理解,而不是放在稳稳吃到“第三个馒头”的现实中去苛责,既是对历史以及历史中的人的同情,也是对现实的一种准确认知。
自然和生态的主题浮现出来,不是证明发展史的错误,而是证明发展过程的升华。以今日苛求昨日,与发达国家要求后发国家放弃发展权而达成其认为理想的气候公约,只不过前者是否定自己的历史,后者是剥夺他人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