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们的钱都流向了哪里?-凯发会员官网
“饭圈的本质就是一场生意,一场关于粉丝经济的生意。”2021年8月,一位男团粉丝中的“站姐”对媒体说道。她所说的“饭圈”究竟能否等同于“粉丝经济”尚没有定论,但是当前在国内娱乐产业中,“粉丝经济”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异常庞大的市场,这一点毋庸置疑。
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红人经济商业模式及趋势研究报告》指出,2020年粉丝经济关联产业市场规模超过4.1万亿元,2023年预计超6万亿元。而共青团中央维护青少年权益部、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在今年8月发布的《2020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哪怕是未成年网民,他们中参加粉丝应援的比例也达到8%。更有数据显示,近15%的“00后”粉丝每月为追星花费5000元以上。
这个庞大的“蛋糕”,显然市场中人人都想要来分得一块。那么究竟都有哪些游戏规则制定者与参与者共同做大了这块“蛋糕”?这块“蛋糕”背后,4万亿元的市场具体又有哪些粉丝的消费行为?《新民周刊》记者近日与多位有着数年追星历程的女生进行访谈,试图回答“粉丝经济”一个核心问题:为了支持自己的“爱豆”(idol音译),粉丝们的钱都流向了哪里?
粉丝经济升级与互联网更新换代
2014年前后,鹿晗、张艺兴等四位男星离开原来的韩国组合exo,纷纷回到国内发展。这一回归内娱的行为,在当时曾经一度引起轰动,为内娱带来了不少流量。国内有些“老粉”,在他们回国发展后继续关注、支持,也有人“嫌弃”内娱,逐渐放弃了原来的粉丝身份。
小鹏(化名)早期就是鹿晗粉丝,曾为看exo演唱会而专门奔赴首尔。然而在鹿晗2014年从韩国回到国内发展后,她并没有选择坚持,而是将目光投向其他韩国娱乐产业中的明星。
“不同人追星的点不同嘛。有事业粉啊舞台粉啊性格粉啊……我喜欢舞台,所以黏性不大,换明星也很快。”在小鹏看来,内娱起步晚,明星体系弱,没有打歌舞台,不讲求实力,和偶像相关的综艺节目质量普遍不高。作为对比,韩娱虽然更“流水线”,但也意味着竞争更激烈,这种“内卷”造福的是作为粉丝的消费者。
在采访中,小鹏向《新民周刊》发来两张她最新购入的韩国偶像实体唱片的照片。唱片的外观打破了传统造型,看上去像是一本外观精美的杂志,用她的话来形容就是“设计得像艺术品,值得收藏”。而购买这种实体唱片,是她从2012年就坚持至今的追星消费。
事实上,购买实体还是数字专辑、唱片,也是目前内娱与日韩娱乐产业的差异之一,这一点得到了小鹏与另一位采访对象小娟(化名)的认可。小娟告诉本刊记者,有朋友在2019年为了网剧《陈情令》的主题演唱会门票,去参加了qq音乐的买专辑打榜活动。在当时的活动中,购买数字专辑最多的用户可得到演唱会门票。该数字专辑单价20元,一个小时内榜单前两名送门票,但是冲榜的过程中不知道自己的排名。于是小娟的朋友一小时买了106张,只排到52名。据了解,有粉丝甚至买下超过1000张数字专辑,只为在演唱会上见到偶像。
不过无论是实体或线上数字唱片,如今都已经在粉丝经济中占有一席之地,只是数字专辑的分量在内娱似乎更重要。有业界人士指出,这与国内数字音乐产业的发展密不可分。但其背后的深层原因不止于此。
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石力月副教授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提到,讨论当前“粉丝经济”市场变得如此庞大的原因时,需要关注到金融大资本的进入。大资本的进入,从结构上改变了整个泛娱乐产业。
“值得注意的是,粉丝经济实现消费升级的过程,与互联网更新换代的过程基本同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而可以作为我们了解大资本影响泛娱乐产业的一道密码:互联网不仅是新型传播平台,也是新型的生产消费场域。大资本既瞅准了这场结构性转型中的营利之机,同时也通过深度介入而改变了整个业态。”石力月说。
急于变现的“流量”
除了反复购买数字专辑和唱片,现在粉丝追星过程中买代言也是重要一环。从过去到现在,这种行为也是外界讨论追星消费时最容易让人想到的。
2021年上半年,网剧《山河令》成为现象级的作品,也捧红了主演张哲瀚。不过就在走红之后没多久,张哲瀚就因为曾进入日本靖国神社参观并拍照等历史观缺失的行为而招致行业抵制。张哲瀚依靠《山河令》积攒下的近30个代言品牌,在短短4小时内就全部与其解约。迅速解约的结局,让不少“路人”感到惊奇的是:原来他在出事前已经有这么多代言!
同样依靠《山河令》翻红并拿下众多代言的,还有片中另一位男主角——龚俊。龚俊在出道多年后也成功靠这部剧迎来了自己事业新高度,更在短时间内吸粉无数。因为这部剧而喜欢上龚俊,小乔(化名)就是其中之一。
“先看的电视剧,很喜欢里面的角色。剧播完以后看综艺,发现龚俊真人也很不错,所以粉上了。”这是小乔第一次追星,她很快就开始购买各种龚俊代言的产品。吃喝玩乐,这些产品涵盖了各个领域,而两个月时间里小乔的花费也超过了1万元。
“我觉得我们这种粉丝消费并不是盲目支持,代言的产品我买来一直用,钱也没有打水漂。像我们这样追艺人的粉丝还是理智多了,不用打榜投票什么的,买买自己需要的代言就行了。”小乔告诉《新民周刊》。
不过看到《山河令》成为爆款后,明星的经纪公司与制作方,并没有满足于明星代言创造出的价值。如果要最大程度地做到流量变现,就得抓紧时间为粉丝们创造更多过去所没有的消费项目。于是从《陈情令》到《山河令》,经纪公司都联合互联网平台,既举办了“一票难求”的主题演唱会,也在网络上推出各种与数字专辑挂钩的音乐榜单。
资本不惜花费重金投资“流量明星”,而后在粉丝经济中看到了短时间内“流量变现”的契机。在石力月看来,“以粉丝购买唱片为例,一方面,今天依托互联网而生产的数字专辑,其相对低廉的成本及非实体的存在形式,一定程度上便于粉丝们大量重复购买(刷销量);另一方面,平台借机推出各种榜单,又能够不断地刺激各家粉丝形成非理性竞争购买的局面——好不好听是其次,能不能赢最重要”。
这一点也反映了粉丝经济消费升级背后的核心变化。如石力月此前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所说,某些艺人被彻底商品化,所谓流量明星正是自身商品化(而不是作品商品化)的表征。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投资的是“艺人商品”,粉丝消费所购买的也是“艺人商品”。这个生产、消费及盈利的过程与艺人的作品几乎可以脱钩,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近年来一些流量艺人不必有质量上乘的作品,也照样能红得发紫。
另外,看到明星迅速走红之后,想要依靠明星代言来达到流量变现的已经不只有其经纪公司或者投资方,有些“粉头”也从粉丝经济中看到了商机。
2021年春节期间,电影《你好,李焕英》让全国观众认识了那个质朴温柔的“李焕英”,也把她的扮演者——此前一直不温不火的张小斐,推向了流量的风口。看到电影热度居高不下,社交媒体上的“张小斐粉丝后援会”等组织也迅速成立。
不过后援会在成立之初曾发文表示张小斐人气暴涨后,其尝试对接其公司工作人员,却始终联系不上张小斐经纪团队。最终,张小斐所属经纪公司宣布“接管”张小斐在社交平台超话主持人,而那些粉丝后援会就此解散。这一主动与粉丝应援“割席”的行为在当时得到不少网友好评。原因无他,近年来伴随着流量明星能在短时间创造巨大财富,所谓粉丝后援会也变得“不单纯”。
当下,很多粉丝都是通过网络自发建立粉丝后援会,还分地区设分支,有后援会总会和分会,以及组织者“粉头”。随着资本的涌入和利益的诱惑,许多“粉头”不再纯粹。集资应援、倒卖门票,这些都可以作为圈钱的名目。
“宝贝们,我们买花的钱从7月5号开始,一直算到8月7号,一共3550元,平均每人80块7毛,待会儿开群收款,不要发红包。”如今在网上,这样的由“粉头”发起的应援行为普遍存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小娟也提到她一直关注的tfboys粉丝站会有这种为应援会等活动而贩卖周边的商业行为,但是都会公布最终的账目和用途明细。
至于粉丝的钱,除了可能流向这些不怀好意的“粉头”,还有不少被那些职业代拍赚走。代拍拍摄的明星照片,可以通过微博卖给粉丝,普通照片可能一张几十元,而如果能拍到明星微笑或者其他神情的,还能卖上更高价。每当偶像团体选秀节目集中录制时,代拍们会涌向录制现场附近蹲守那些“明日之星”。比起去往各地机场等候明星,这种在节目录制过程中集中拍摄显然赚钱更快更方便。可以看出,粉丝经济“大蛋糕”,行业中的人们不仅仅要来分一块,还想分得越快越好。
“必须”与“被迫”的消费?
接受本刊采访时,小鹏提到了她在追日韩明星过程中感受到的明显差异:“讲真,我很少体验到自己被迫购买、必须打榜、必须要刷评论、‘倒牛奶’这些匪夷所思的情况。”
在最近的偶像团体选秀节目中,由于制作方将决定选手能否出道的选票与赞助商的牛奶产品挂钩,有粉丝为了送自己的“爱豆”出道,疯狂地购入牛奶。由于他们只为快速获得选票,牛奶在打开后被直接倒掉的画面被人传到网络上,一时间招致各种骂声。
显然,以“倒牛奶”事件为代表的“狂热”内娱粉丝消费中,“被迫”与“必须”的成分变得愈发明显。“最早tf的经纪公司时代峰峻为了赚粉丝钱,主要是贩卖一些周边产品。但是慢慢地就有了官方俱乐部。粉丝要花298元年费才能进俱乐部,而只有俱乐部会员有资格买演唱会门票和抽取其他见面会门票。”小娟说道。这种先有付费会员才能进一步消费的模式,在她看来就是被经纪公司塑造出来的消费点。
不过,对于身处粉丝圈层当中的人们而言,更倾向于在这种消费中获得更强烈的粉丝身份的认同感,而不是“被迫”。石力月认为,这正是资本能够站在相对隐秘的位置,不被舆论问责。因此在她看来,今天对饭圈文化的批评与反思,不能仅仅针对粉丝行为,还需要深入地揭示资本利用并制造粉丝对艺人商品的情感需求从而获得巨额回报的根本逻辑。
最后,石力月提到:资本既生产艺人商品也生产意识形态。在接受《新民周刊》的采访过程中,不同类型的粉丝们都对明星背后的资本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她们同时又不约而同地表示“所有的消费都是值得的”。小鹏说,“你去问所有追星的人,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没有乱花钱”。将整个生产消费过程合理化,正是资本生产的核心意识形态。(记者 王仲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