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凯发会员官网
当西川最后一次走进海子在昌平的住所为他整理遗物时,他看到门厅里迎面贴着一幅凡高《阿尔疗养院庭院》,屋内一排三个大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这时西川突然说了一句阴冷诡异的话:“干干净净,像一座坟墓。”
海子最后的岁月就在北京郊区的这座“坟墓”里度过。昌平在汉代即设置县级建制,但是直到海子所在的中国政法大学迁入昌平的20世纪80年代,这里仍然是地广人稀,空气清新,一派世外桃源的农耕社会图景。这里的水质很好,元代郭守敬引昌平神山神水成为大都城内接济漕运的水库:即后来的昆明湖。正因为风水奇佳,从明成祖朱棣开始的十三位皇帝在这里修建陵墓,世称“十三陵”,在某种意义上,它成为了海子最终走向人生终点的一个黑暗的背景。
也许是地域的关系加深了海子的寂寞感,他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孤独是一只鱼筐
是鱼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在昌平的孤独》(此诗原名《孤独》,后来海子加上了“在昌平的”这四个字)
诗人:孤独者的重灾区
诗人是孤独者的重灾区。
孤独是瑟瑟的寒风吹拂文学青年卡卜斯的脸颊,是他手中摩挲着一册诗集,仿佛这是一盆炭火,一个避风的港湾。寂寞着的卡卜斯被那位平静、严肃、天资很高,但又同样忍受着生活寂寞的诗人所营造的幻美世界所感动着。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把自己写作的诗歌寄给他看一下。
收信人的名字叫里尔克。
这里不需要他人的怜悯,也不需要外部世界的驾驭。因为里尔克在《秋日》里已经写道:“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支撑着两个爱诗的孤独的人。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写下了他的名篇《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那种绝望,你一读就能感受得到:
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绝望长着手指,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
而德语诗歌的“黑暗诗人”特拉克尔也以孤独闻名于世:
年之终结如此盛大:
金色的葡萄,果园的果实。
树林沉默神奇而圆满,
树林是孤独者的伴侣。
——《澄明的秋天》
特拉克尔与里尔克、保尔·策兰一同鼎起20世纪德语诗歌的辉煌,这位让维特根斯坦捧卷终生的人是诗人中的维特根斯坦。
特拉克尔1887年生于萨尔茨堡,父亲是一个小五金商人,他于1908年在维也纳攻读药物学,1910年毕业后充任药剂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应征加入了奥地利军队,在前线当卫生员,但是残酷的战争使他几乎精神失常,自杀未遂,后被送往精神病院,不久死在那里。
特拉克尔凭借两本薄薄的诗集,首首珠玑的诗作,持据20世纪德语诗歌王国的桂冠。因为,孤独。
美国著名女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也在孤独中死去,她诗歌的主题是永恒的孤独。她写永远被囚禁于真实或想象的岛屿的噩梦,在那首名为《克鲁索在英格兰》的美妙长诗中,搁浅的鲁宾逊·克鲁索同时变身为小王子和格列佛,终日坐在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火山口,无所事事,晃荡双腿,清点新爆发的火山和新诞生的岛屿,细看“所有的海鸥一齐飞走,那声音/ 就像强风中一棵巨树的叶片”。克鲁索越是思忖就越是深陷自由意志与宿命、一与多的迷局。他将火山命名为“希望之山”与“绝望之山”,试图解释自己和动物们共同的处境:“我听说过得了岛屿病的畜群/ 我想山羊们正是得了这种病”。只要孤绝之境尚有后路可退,尚有一线连接大陆的地峡,就还称得上一块称心如意的退隐地,称得上一座理想的观测站,就像《三月末》中那类“原梦的屋子”。但克鲁索的绝望在于不能在无垠的时空中确立自己的位置,并且岛屿本身无穷无尽。
孤独小说家
有统计显示,大约有1/10的人长期生活在这种长久而疼痛的孤独感中,然而电视上,杂志里,网络上……每个人似乎都很好。
“孤独”这个词好像是专为不被欢迎者和边缘人群预留的,比如孤独小说家。
日本直木奖得主石田衣良凭借作品《孤独小说家》一举成名。小说家青田耕平和儿子小驰生活在一起。耕平出道十年,寂寂无名,他的作品从来没有加印。另一方面,三年前,耕平的妻子因为不可思议的交通事故而去世。“那真的是事故吗?”这一事件深深困扰着他。尽管如此,他仍然笔耕不辍,坚守梦想。
梦想一旦付诸行动,就会变得神圣。对于写作者来说,孤独,有时候,是对你最大的考验。有读者总结得很对:“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正是你离梦想最近的时候。”
孤独,有时候可以上升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
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经典名作是《百年孤独》。1982年12月8日,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他发表了《拉丁美洲的孤独》的获奖演说:“朋友们,瞧,我们有多孤独!面对压迫、掠夺和遗弃,我们的回答是:活下去。无论洪水、瘟疫、饥荒、灾难,还是连绵不绝、永不停息的战火,都无法战胜生的顽强,生命对死亡的优势。”
拉丁美洲是孤独的,面对压迫和独裁,他们的声音曾经多么无助。可是马尔克斯孤独吗?其实很可疑,你不觉得他写得太热闹了吗?每个人物都很冷漠,但是语言在狂欢、故事在狂欢。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发动了三十二次武装起义,三十二次失败,他跟十七个女人生了十七个儿子,他躲过十四暗杀、七十三次埋伏和一次行刑队的枪决。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觉得孤独吗?
全世界唯一一个将《百年孤独》搬上银幕的是日本电影大师寺山修司,他可能是比马尔克斯本尊更孤独的男人,他完全将拉丁美洲日本化的超现实电影名叫《再见吧,箱舟》,精彩绝伦。
女性,有时候更为敏感,有时也更为悲观,美国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小说,写了什么呢?一言以蔽之: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
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写八月漫长沉闷的下午,写午夜的咖啡馆里喝着冰啤酒、徘徊于孤独的人们,写黑人对于自由的隐忍与矛盾的苦痛,写那些期望改革的人疯狂、绝望却又依然坚定地向前走的决心……这是一个孤独到极致的故事,凸显的是麦卡勒斯式的主题:孤独是绝对的。
《人间失格》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太宰治最具影响力的小说作品。
《人间失格》发表于1948年,是一部自传体的小说,纤细的自传体中透露出极致的颓废,毁灭式的绝笔之作。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与思想,隐藏于主角叶藏的人生遭遇,借由叶藏的独白,窥探太宰治的内心世界,一个人“充满了可耻的一生”。
在发表这部作品的同年,太宰治自杀身亡。
知识分子是孤独者,硬汉侦探也很孤独,也许都是因为高智商。美国硬汉派侦探小说家雷蒙德·钱德勒塑造了一位经典的侦探孤独者的形象:菲利浦·马洛。他借笔下的这位人物写道:“我始终生活在虚无的边缘。”
美国作家乔伊斯·卡罗尔·奥茨说他“有思想又爱冒险,多愁善感又愤世嫉俗,并且叛逆”。
钱德勒,像谜一样的男人。
有夜色笼罩,疑雾重重,有侦探,有死者,有陌生游离之感,有孤寂难解之思。这就是改编自钱德勒小说的film noir(黑色电影)所呈现出的影像特征。
他的小说同样如此。一个孤独的男主角,在错综复杂的案情中找寻着凶手,他随时可能遭到一颗罪恶的子弹的袭击,但是他必须沉着冷静,在迷雾中找到光明的线索。
电影:孤独的人注定孤独
孤独的人注定孤独,不会因为有人关爱你就减少这份孤独感。在李霄峰导演的电影《少女哪吒》中,父母纷纷婚外情,捉奸在招待所,虽然看上去那么不堪。但他们少过对女儿的爱吗?没有。母亲捉奸摔倒之后,回到家,看到女儿,擦破表皮的手掌有明显的血痕,她想要抚摸女儿的额头、鼻梁和嘴唇,却停住,抽泣而去。
因为,爱。
父亲到她的学校去看她,提醒她不要吃发霉的面包,听到她说出“这世上只有一种活法,就是诚实地活着”这样一句格言之后,还把钱放在她床上。而且,父亲说了一句让我看来比“这世上只有一种活法,就是诚实地活着”可能更为质朴有力的话:“大了。”
这,也是爱。
可是,她还是感到孤独。因为对于王晓冰,他们根本不理解她的内心,根本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平等的家庭成员来看待,根本没有尊重她的理想和爱情。这种爱的扼杀令她绝望和孤独。
中国此类电影并不是很多,到了韩国,就不一样了。
金基德深谙此道,他的《春夏秋冬又一春》是孤独的禅宗顿悟,《空房间》则是因为女主人公害怕家庭暴力,所以就和一个私闯民宅的奇怪男子私奔了,是两颗孤独的灵魂,需要相互取暖。
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圣殇》更是登峰造极,十恶不赦的江道原本是无情的,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孤独,无父无母,从小就被抛弃,他有冷酷对待这个冷酷世界的手段。可是,这个所谓“母亲”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平衡。江道第一次感到来自母亲关爱的温暖,让冰山迅速融化,当然了,我们的金导演不会让这种温情成为主旋律,他像安德烈耶夫或者阿乙那样,粗暴地打断你,你看到他们孤苦无依,他们的罪孽,他们的仇恨,狂风暴雨浇杀过来。
孤独,是艺术电影的永恒主题。世界电影三大师之一的伯格曼,也热衷于此。
伯格曼不断地追问命运背后的人性根源,然后毫不留情地戳穿所有虚幻的幸福假象。
在他最重要的作品《呐喊与低语》中,三姐妹之一的艾格纳斯身患绝症,在家中等死。她的两个姐妹卡琳、玛利亚和忠心耿耿的女仆安娜守候在她的身旁。面对即将去世的妹妹,姐姐卡琳冷若冰霜,把艾格纳斯的死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所考虑的,只有对男人的复仇。妹妹玛利亚浅薄无知,幻想着丈夫的自杀。女仆安娜耽于幻想,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梦见艾格纳斯死而复生,然而艾格纳斯终究还是去了另一个国度。在影片的结尾处,三姐妹都穿着饰有白边的裙子,撑着阳伞,在一块翠绿的草坪上漫步,现世的一切苦难与困惑都已随风而逝。
她是个即将死去的人。她必须承受发病时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艾格纳斯渴望家人的理解和温暖,但是她和姐妹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只有女仆安娜给予艾格纳斯无微不至的关爱,但这对于艾格纳斯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她不可能满足于一个女仆的悲悯,于是她求助于冥想和追忆,从中获得一点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人的思想感情是难以同其他人交流的”这一著名的哲学命题同样是伯格曼电影的主题,他不断地追问命运背后存在着怎样难以摆脱而又令人沮丧的隐秘根源。孤独的美丽令人动容,当小说家余华欣赏完《呐喊与低语》之后,他为自己年轻时沉溺于好莱坞影片而悔恨不已,并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命名为《呼喊与细雨》,《呐喊与低语》的另一种译名。